端午节前夕的一天中午,弟弟急促地打电话告诉我,95岁高龄的姥爷离开我们了,是在凌晨,是尽享天年,走时很安详,无痛苦。
尽管作为唯物论者,心里早有姥爷离去的准备,但是噩耗传来时,我还是伤心痛哭,一连几天脑海里全是姥爷的音容相貌。因为我从小是在姥爷家长大,和姥爷感情很深。
姥爷兄弟姊妹7人,作为家中长子,姥爷12岁时就开始在地主家里做长工养家。所以,姥爷一生没有读过书,不会写一个字,所认识的字除自己名字外屈指可数。除了很小就做苦工,姥爷的前半生和《闯关东》里朱开山一样充满传奇色彩:抗日战争时期被日军抓去做壮丁,受尽奴役屈辱;为了救八路军伤员,姥爷沉着应对前来追杀的敌人,敌人坐在藏有伤员的地窖口野蛮吃尽全家的糊口饭最终化险为夷;硝烟弥漫中推着小车支援淮海战役,同行的二弟被炸掉整条右腿也不退缩;三年自然灾害来了,扒上闷罐火车毫无目的去流浪;在小煤窑里挖煤二十多年,换来了正式工人的身份且能享受退休待遇……可以说,姥爷的人生就是浓缩了的近现代历史风云。
我小时候,姥爷每月往家寄10元钱,就是这区区10元钱,让我能天天吃上鸡蛋。近年每每回老家,姥爷都会说起我小时候吃鸡蛋的馋嘴样——要知道,那时只有产妇和生病的老人才能吃几个鸡蛋补营养。记得姥爷每次探亲,全村的孩子都像是过节——姥爷会把精美的糖果分发给大家,大人小孩都有份。姥爷回来后,全村的乡亲都争相请他去自家吃饭、聊家常,姥爷很少拒绝,但也不空手而去,其乐融融。
姥爷的好人缘让我在上高中时认识最深刻。跟着姥爷去上学,远在西北的山东人和邻近的江苏、安徽、河南籍的都互称老乡,老乡们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夸奖姥爷,夸他德高望重、乐于助人,夸他心平气和、善于化解大伙矛盾,夸他与人交往赤胆忠诚、宁愿自己吃亏……就这样,虽然身处异乡,老乡们对姥爷的尊敬化作亲情一直围绕在我身边,化解了许多乡愁和孤独。
刚退休时,姥爷每个月能领近100元的退休金,这让他很不安。他多次对我讲:“我又不干活了,国家每个月还给我发钱,国家负担重啊!”我请教老师后开导他:是您年轻时候挣下的,国家替您保管着,老了慢慢发给您,退休的都有!姥爷才慢慢安心了。后来,姥爷的退休工资连年增长,一直涨到1000多元,在老家农村算是富人了。但姥爷一直心存感恩,生活非常节俭,90多岁的人了还常常下到农田帮邻居干农活。困难户来借钱,村里修路、打井,姥爷倾其所有也不心疼。因为高寿地周边闻名,逢年过节,姥爷家里都人门庭若市,本村的、邻村的乡邻都来看望他,姥爷都会热情倒水、递烟。
唯一能记起姥爷发火的时候,是他的一个堂侄因为懒惰不去锄地,荒草蚕食了庄稼,他一边发火、批评,一边亲自拿其锄头做示范。堂侄羞愧满面,再也不懒惰了。
姥爷的“和谐人生”——心存感恩、乐善好施、与人为善、知足常乐,让我受益匪浅。每每我在工作、生活中遇到不平事欲抱怨、争论时,想起姥爷的和谐人生,内心便释然了——对于身外之物,知足长乐;对于他人缺点,包容可矣。(爱情公寓)